青春熱血 再玩一回～中年男孩vs.資深少女

天下雜誌 2010/12/02

不只是想抓住青春的尾巴，不只是復古的浪漫，不只是不服老，不只是逃避生活的苦悶，新一代的中年人，每個人、每天都在進行自己的革命。

【文／謝明玲】

幾歲該是什麼樣子？無論身心，現代人讓自己保持年輕的資源和方法愈來愈多。年齡本身所代表的意義愈來愈模糊。

不僅和年歲對應的外表呈現向後延遲，追求興趣、能做的事也在往後退。

四十歲算中年？青年？甚或少年？大公照明設計顧問有限公司主持設計師姚仁恭回憶，八、 九歲的時候，看四十歲的大人已經很老；五十多歲的女性，已經綁一個髻在頭上，像阿婆了。

但現在，即便六十幾歲了，不僅看來還年輕的人很多，活躍於專業領域的活力，以及對自己興趣的熱情，不輸「少年仔」的人，更多。

你的身邊，有像這樣的「中年男孩」或「資深少女」嗎？還是你自己就是？

他們，在年紀漸長後，也沒忘記青春時的熱血與浪漫，甚至在走過人生半圈後，更懂得自己要什麼，讓年輕的追尋更有意義。

她們，對生命和自我有想法，也有資源和能力，不論在外表和心態，在生活在行為，都能突破「幾歲就該是什麼樣子」的束縛。

男孩往後看，其實從未遺失青春；女孩往前走，青春還在前方。

迎接黃金下半場 女生，向前走！

走在路上看到手牽手的女生，愈來愈難猜測她們是朋友、母女還是姊妹。走進百貨公司少女服飾櫃，一買就是兩件同款不同色或不同尺寸的顧客，許多是打算和女兒一起穿的母親。

髮型和穿著、臉孔與膚質，都不再是判別女性年紀的憑據。

社會上出現愈來愈多不論在外表或心理上，模糊了年齡界線，擁有獨立自我風格的「資深少女」。

日本女性時尚雜誌《InRed》提出的「熟女卡哇依」，指出就業平等法實施後經濟漸趨自主的女性，在兼顧工作與生活享受之餘，不僅擁有嬰兒般的理想膚質、自然不造作的形象，更標榜不管年紀多大也要追求可愛，維持少女時代的穿著品味與心態。

她們不屬於喪失女人味的中年主婦，也非一身名牌的貴婦，而擁有高度自我品味與主張。

在台灣，這樣的女性也愈來愈多。

達一廣告執行創意總監徐一鳴分析，現代女性金錢自主，角色也從過去的家庭資源分配者和採購者，轉變為能支配自己所得者。

不僅外表維持年輕，女性心態也愈來愈自信，不為年齡所縛。

對「資深少女」來說，年齡不是束縛或詛咒，沒有什麼是「四十歲就該有的樣子」，或「五十歲就不能做的事」。

一九五三年次的童女士依舊擦唇蜜、戴髮箍，打桌球、上MSN、下載餐廳折價券和朋友去嚐鮮、用Skype越洋和朋友們聊天、甚至和女兒們到KTV唱歌。「我已經忘了自己幾歲了，」她笑說。

佳必琪董事長張舒眉更是這樣的例子。她穿著時尚的緊身牛仔褲和馬靴、風衣，看不出五十歲的年紀。她說，自己一向叛逆。

「現在這樣子的位子、這樣的年紀，其實大部份該有的東西都有了，」她說，但她沒想著退休，沒想著小孩該如何。「我還在做夢。」

張舒眉的特助每次看到她就害怕，因為總覺得「董事長又在想什麼了」。她曾在報上看到一位騎重型摩托車的女生，為了一圓賽車手的夢到修車廠工作。她就說要聘請她來工作，給她資源讓她成為賽車手；五十歲這年，她自己拿出錢來成立了「非常木蘭」，要利用過去創業的經驗，幫助有潛力的女性創業者。

「我常說我們都到更年期了，卻還在青少年的叛逆期，」張舒眉說，「但你還想打破界線，因為我們心態還很年輕。」

許多資深少女，或許正因為見過許多風浪，反而比年輕時活得更加解放、更加自在。

理慈國際法律事務所主持律師蔡玉玲從小是乖乖牌，台大法律系畢業，二十六歲就當上法官，穿上不是黑就是灰的套裝。接著進入IBM擔任法務長，十二年前，和先生自行創業，一直給人嚴肅的形象。

但採訪的這天，五十五歲的她和張舒眉不約而同地圍上長圍巾，穿上緊身長褲和靴子。受訪時，兩人各拿一台iPad，蔡玉玲的是橘紅色外殼，張舒眉的是桃紅色的。猛一看，兩人就像姊妹；又像小時候姊妹淘總愛穿著類似的衣服，用類似的東西。

蔡玉玲說，其實人生的界線愈活愈少。自己現在已不必以服裝來證明專業，能比較依心而為。現在她也和兒子的女朋友一起逛街，買同一櫃的衣服；因為覺得好奇、好玩，她也玩Facebook（臉書），但怕兒子覺得不自在，讓她不敢活動太積極。

「其實你們反而會給我們界線，」蔡玉玲笑說。

青春，還在前面

蔡玉玲、張舒眉和包括寬庭董事長陳靜寬、雅虎亞洲區董事總經理鄒開蓮等組成的「V8」（variety 8），這群不同領域的女生朋友，不僅工作互相支援，分享夢想，也一起探索生活。她們會一起出國開會旅行、一起跳肚皮舞，甚至一起攀岩。

蔡玉玲說，人生前半期，有很多人仰賴自己；人生最後一段，可能又仰賴別人。只有這一段時間，是最獨立的時候。

「我覺得現在在享受人生的golden age（黃金時代），」她笑說。

資深少女不恐懼年歲，反而期待年歲帶來更多機會與美好。

實踐大學時尚與媒體設計研究所所長曲家瑞四十五歲，烏黑長髮纖瘦身材，看不出實際年齡。學生都還覺得她是個「妹」。

她說自己到現在每天都還保持著許多好奇心與勇氣，等著打開自己，面對新嘗試。

她和十幾歲的女孩子搶衣服穿；她參加電視節目錄影，想觀察另一種生態，學習更尊重人；對許多她不熟悉領域的策展工作，她也一口答應；她在乎自己感覺，定期畫自畫像，不停給自己重新定位；她想做的，是突破限制，呈現人不同的可能性。

「很多人常說，我人生最好的狀態是二十二歲那一年，」曲家瑞說，自己卻已經等不及到五十歲，想知道自己會不會是全台灣最不像五十歲的人。「應該是說，天啊，最好的還沒有來。」

夢想永不褪色 搖滾吧，男孩！

近三十年前，姚仁恭下了班跑餐廳駐唱。一晚連跑五家，五十分鐘的演唱後，利用十分鐘下台、飆車、換場、架吉他。

「年輕人不想事情，」已經年過五十的姚仁恭笑說。「今天要幹嘛比較重要。」

三十年後的今年十月，他受邀到台中聯聚建設演唱會演出，挑戰四萬人舞台。重拾吉他，找來資深金融專業顧問林明敏、台灣愛普生副總經理謝正裕、美國AT&T資深主設計師周頤、毛衣設計師陳智、音樂人陳榮貴和王治平助陣，他們是在知名餐廳艾迪亞駐唱的前後期伙伴。

星期天下午，民生東路的練習空間裡，這群五十到六十歲的資深樂手一邊笑鬧著「這把年紀用假音唱不好聽啦」、「可以練慢一點嗎，手指還沒跟上耶。」但音樂拍點一下，專注的神情，看不出歲月。

「我們唱的是男孩子時候的歌，」林明敏說。「要把男孩心態搬出來，不然就沒辦法玩。」姚仁恭笑說，下台中表演那天，這群資深樂手一上高鐵商務艙就吵吵鬧鬧，還被旁人制止；綵排時沒有觀眾的七個人玩開了，唱得盡興。

「我們也不知道台下的人是來聽任賢齊還是聽我們的，」謝正裕笑說，「We don't care。」

或許是生活已穩定，可以有更多時間和穩固基礎做另一種追求；或許是社會有更多元的管道和資源讓平凡人發聲；或是為別人衝刺過了半生，該是重新把眼光投在自己身上—年過半百，依舊像男孩般追求與冒險，不介意別人的目光，「中年男孩」的浪漫，近來引發許多人的共鳴。

大陸爆紅的《老男孩》講的就是這樣的故事。主人翁「筷子兄弟」年輕時一個愛唱歌，一個愛學麥可傑克森跳舞。長大後，他們走過種種現實殘酷和生活苦悶，在麥可去世後，決定報名參加選秀節目。影片一開始，評審尖銳地問著「在所有選手裡邊，你們倆的年齡是最大的……你們覺得你們能紅嗎？」

這部四十二分鐘短片，十一天創下八百萬人點閱；劇中「夢想這東西和經典一樣，永遠不會因為時間而褪色，反而更顯珍貴」的台詞，更引發波波迴響。

當不再青春，卻選擇再次挑戰青春～「中年男孩」究竟是一種生活安定了之後復古的浪漫；還是不服老、抓住青春尾巴的努力；還是只是一種逃避現實？

對滾石唱片董事長段鍾沂來說，答案以上皆非。好玩勇敢的男孩特質，是他生長時代的印記。

許多人看一九四八年次的段鍾沂，都覺得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孩。年輕時辦雜誌、辦唱片，簽下不以外型取勝的歌手；有段時間加入幾個中年朋友組成的「Adman」樂團；剛剛結束的週末「滾石三十」演唱會，他更動員各輩歌手，不管是不是會賠錢；最近還想辦個人演唱會。他說，不僅要售票，還要印海報和拍CF。

這些許多人看來似乎「孩子氣」或過份勇敢的行為，他卻認為就是他與生俱來的特質，甚至稱之為「命運」。

在成長過程裡，他聽Bob Dylan和貓王，接觸反戰和嬉皮；飢渴地在還是威權的體制裡獲得更多訊息；走過越戰、學生運動、保釣到退出聯合國這段風起雲湧的年代，段鍾沂說，那一輩的人，總是有機會碰撞，總是追隨「對抗」、「勇敢」的價值。

「那時代的人想追求的東西一定要看得出『你很勇敢』，」他描繪許多這輩中年男孩的基因：從一無所有開始創造，因此總奮力一搏。

國際通商法律事務所律師康文彥，從以前有興趣的事就去學：德文法文、哲學歷史、鋼琴；十年前開始學聲樂；有了ipad，更從麻省理工學院下載物理、有機化學的課。他的快樂，可以就是在一個空曠美麗的地方，突然想唱起某首歌的單純。「我覺得我從來好像也沒長大過，」他笑說。

小男孩一直都在

對許多男人來說，心中的小男孩其實一直都在。只是有怎樣的機會讓他走出來。

剛過四十歲的導演李鼎，最近就重新發現了心中的男孩。

他很小就有機會在中廣說故事、播報新聞，很早就懂得怎樣模仿大人，合適的扮演一個小孩的角色。他說，自己沒有童年。

他懂得隱藏自己，扮演別人要的樣子，不斷往前衝刺。他擔任Channel V大中華區總監時，年薪百萬，還有位於上海南京東路上、有游泳池的辦公室。但當他穿著海灘褲走進辦公室時，卻被警衛攔下來，問他是不是快遞。

於是他買了第一套黑色正式西裝。「我打扮成每個人認為這社會上該有的樣子，可是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，」他說。

然後，在三十五歲那一年。他父親過世，當晚他身上現金只有三千元。他突然一無所有，也第一次檢視自己從不懂得回頭梳理走過的情感、擁有的財物的事實。他和好友徐君豪跨上重機環島，旅程中，他學會獨處，學會褪去為人而活的面具，學習接受自己不喜歡的部分，不再害怕孤獨，學習不要被人所定義。

「真正的孩子是會心甘情願，認認真真的找到一個遊戲的方式，傻傻去完成那個目的，而且享受在其中的，」李鼎說。男孩是不會介意受傷，不會介意恐懼。

不計得失的再玩一回，或許就是中年男孩的魅力。

「伴隨希望衍生而增加的失望，即使如此明天內心依舊悸動，『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呢？』試著去想像看看吧。」

日本搖滾樂團Mr.Children在2003年發表的「kurumiくるみ」歌中這麼唱著。
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mqlZVBcs1Wg  MV裡的四個中年男子，偶然想起過去組成樂團的夢想，拋開現實的殘酷，拋開沒有未來的悲觀，勇敢再唱一回的故事，觸動了許多人心，也在隔年得到最佳音樂錄影帶獎。

只要起身而行就好了。心中的小男孩，一直都在。